TanSuo Cultural Tra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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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別處
——伊朗之旅印記
作者:嘉慶
「就這樣,現在街道都是以烈士命名的,他們只給家人留下了那些街道名,在德黑蘭行走,就像是在公墓里一樣。」
——《我在伊朗長大》
【禱】:焚我殘軀,熊熊聖火,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祭】:聖火熊熊,照我豪情擬天縱,奉日月為尊,光明盛,歷數陰陽萬法衝;憐我世人,憂苦重,寒血淬冷鋒,大漠黃沙卷,龍門月下駝鈴響蕭蕭聲。
【詠】:桑圖爾,琴弦撥出異鄉詠(和聲:訴我故園夢),來如流水,歸時去如風(和聲:都成風),不知何處來何所終(和聲:因何而終)。卒善惡,身死百年後,皆成空。
【典】:來吧這宴席上不需美酒,跳吧這刀鋒上才有自由,最烈的火焰燃燒最熾熱的雙眸,向聖火令敬獻項上人頭;清清白白的來赤條條走,顛倒黑白才是痛苦根由,五行之上覆滿戰意無儔,冰寒卻骨哪比人心堪憂。(合)焚我~殘軀,熊熊~聖火,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皓月當空,白衣履仙風。邪由心,何需世人懂。光明清靜,常樂寂無蹤。死生何懼,盈輝照蒼穹。
——明教配樂填詞翻唱之神棍門作品《日月者明》
8月17日,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啓程奔向德黑蘭。
✥✥✥ 德黑蘭:街頭漫步
德黑蘭,在波斯語里,意為「潔淨之城」,但還有一種說法是「炎熱的地方」,這也是歷代波斯王朝未在此建都的原因之一。直到18世紀末才成為伊朗的首都,直到現在。德黑蘭是中東或西亞的第一大城市,人口超過1100萬,即使以我天朝的標準衡量,也算是名符其實的大城市了,與鐵嶺不可同日而語。德黑蘭聞名於世,是因為二戰期間蘇、美、英盟國首腦於1943年11月在這裡聚會併發表了著名的《德黑蘭宣言》。這個其實有點疑問,2天前美英中三國在開羅剛開完會議,2天後又召開了沒有中國政府參加的蘇、美、英三國會議,兩次會議幾乎是同時進行,會議內容都是一致協同對抗法西斯,為什麼不在一起開?難道邊開會邊旅遊,政治家的福利,那個年代不流行這個吧。
2012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逃離德黑蘭》,也間接提高了她的知名度,不過仍然是米國的主旋律,這個還是要強調一下先。我覺得這種電影偉大之處不在於電影本身,而在於「本電影根據真實故事改變」,每次看到片尾那些原型的照片出現的時候,我就對這個牛逼的世界肅然起敬!只是我好奇地是結尾,如果沒有搭乘瑞士航空,而是天朝航空,應該是一個也逃不掉滴。
德黑蘭的一個引人注目的特點是一年四季都盛開著各種鮮花,尤其是波斯人喜愛的玫瑰花到處開放,處處聞啼鳥。房前屋後,馬路兩側,帶有噴泉的街心花園,可謂山丹丹開花紅艷艷,霍梅尼領導咱們打江山。在波斯,有關玫瑰的傳說猶如迷霧般籠罩著整個東方。詩人說,玫瑰是真主給人間的恩賜。由於詩人們對嬌美的玫瑰卷帙浩繁的歌頌,這裡成了她們生長繁衍的樂土。波斯人對玫瑰花的喜愛和景仰也感染了土耳其人,更確切的說,感染了所有的穆斯林。
波斯詩人說:神用玫瑰花加蛇、鴿子、蜂蜜、死海的水、蘋果、泥土混在一起,捏出了女人。是滴,波斯美女在德黑蘭的街頭巷尾隨處可見,是很明顯的另一個特點。波斯女性五官精緻,輪廓分明,與其說異國風情,不如說審美疲勞的心理原因吧。波斯美女率直而真誠,在她們所處的環境中,或許根本沒有如何吸引異性的概念,因此不會去學習和使用這種技能,沒必要扭捏作態,裝高貴扮小資等,這種技能從動物進化到人類,不斷得到提高昇華。伊斯蘭教是最晚形成的世界性宗教,其精神境界想必十分高深,應該對人類的原始本能及欲求有其獨到的見解吧。
汽車文化在這個國家這個城市都給我留下了較深的印象。在德黑蘭,到處塞滿了汽車,小汽車密度遠遠超過我天朝的北上廣。交通狀況也不比國內好多少,當地人駕車出了名的快和急,但禮讓還是做得挺好,只是上下班時間塞車應該是逃不掉的。我想,就算你產油國家很牛叉,汽油0.9元每升,油價是與OPEC而不是與我天朝三桶油接軌,算是國家福利陽光普照獎吧,但政府管理太松懈懶散了吧。難道政府沒有經濟指標考核,這麼多車也沒點啥想法,應該派出考察團來我天朝學習一下,如何實現限號限行、車牌搖號拍賣、裝個萬八兒千的攝像頭什麼的,諸如此類;還有就是檢車太不環保了,尾氣都不測。在伊朗,車子能夠打火發動開走就可以通過年檢,沒有報廢的觀念。由此,德黑蘭大街小巷什麼樣的老爺車都有,估計一半的車使用年限超過15年以上,這多不利於拉動內需啊。有的車四處漏風,基本不隔音,應該和開拖拉機的感覺差不多,一樣在路上愜意飛馳。法國、韓國品牌最多,美國車幾乎不見。但這些車都是在伊朗本土生產的,純粹進口車很少。
伊朗人對中國人友好熱情的態度,應該是超過中國人預期的,真是不知道在伊朗之外,我天朝子民在哪裡還能享受到這樣的熱情,國內現在恐怕只有在樓盤銷售中心還有可能體驗下這種感覺。走在大街上無論是白髮老者,還是稚嫩孩童,即使離的很遠也會熱情的跟你打招呼。一般會問你來自哪裡,chin嗎?他們有相當一部分人不知道china,但知道「秦」,就是中國人。他們普遍會聊你對伊朗的感受,會向你表示歡迎之類的。英語比較普及,一般人包括從事簡單體力勞動的都會講些日常用語;女人或許會用動作或眼睛向你表達善意。
伊朗人的飲食實在不敢恭維,就算是你有特色,但卻單調到了極點。菜就是牛羊肉、雞、魚這老三樣,外加從不改變的標準化的蔬菜沙拉和湯類。即使在很豪華的餐廳,菜單上的內容也沒啥變化,做法一般都以烤為主,再簡單點就直接煮熟拌些調料端上來,味道就一個字「很酸」。主食是大餅和米飯,大餅是最主要的食品,種類樣式奇多,超出我想象。我暗自思量,難不成這裡也有一個類似我天朝鄭州饅頭辦的政府部門——大餅辦,專門管理設計研發大餅形狀,引領大餅時尚,真是有創意!雖然說什麼形狀都有,但大餅還是大餅,絕無可能變成饅頭。米飯一般放入藏紅花一起蒸,蒸出來的米飯黃黃的,很能勾人食慾,但吃起來也就一個字「難吃」。什麼?來碗麵條?通常,這裡的服務生會用地道的波斯語告訴你:Sorry,Sir,去烏魯木齊吃吧!
還有一個印象深刻的就是霍梅尼和哈梅內伊的頭像照片,在公共場所,除了洗手間,到處都有懸掛,隨處可見。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伊朗實行政教合一,霍梅尼和哈梅內伊是伊朗前後兩任宗教領袖。伊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比較神秘,主要的原因是近三十多年以美帝為首的西方世界對伊朗妖魔化的宣傳,公眾不瞭解伊朗的真實情況。這裡不得不提起那場伊斯蘭革命。1979年2月,伊朗2500年的君主制壽終正寢,建立世界上唯一的政教合一國家,贏得了伊斯蘭革命勝利的穆斯林們最終選擇並在伊朗歷史上開創了一個國家政權、法制法律以及社會生活三方面徹底伊斯蘭化的共和國時代。以霍梅尼為代表的神職人員執掌政權,新政權希望借助伊斯蘭教什葉派的意識形態改造伊朗:其主要表現為神權統治,均衡貧富,扶持弱勢群體,禁止西方文化,嚴格按照伊斯蘭教的原教旨推行社會伊斯蘭化。革命後,美國和以色列被列為伊朗的頭號敵人,象徵美國文化的可口可樂、肯德基、麥當勞連同酒吧、咖啡館、電影院、紅燈區、賭場被一掃而光。伊斯蘭教清規戒律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昔日一向時尚的德黑蘭婦女蒙上了黑紗和長袍,街頭巷尾掛滿和塗滿了「打倒美國」的口號。今天,漫步德黑蘭大街,隨處獵獵飄揚的國旗讓人感受到了伊朗同志們強烈的民族自豪感與自尊心,同時也不禁聯想起那個全國江山一片紅的歲月。但是當人們走過市中心最繁忙的高架橋旁,卻不能不想起美國。直到今天,還可以看到波斯人矛盾的心態,伊朗本國貨幣里約爾在伊朗之外均不流通,但國內除了里約爾外,美元是唯一流通使用的貨幣。
沒有酒吧、沒有卡拉OK、沒有夜總會、沒有洗浴中心、沒有啤酒或任何酒精類飲料、沒有任何女性參與的唱歌跳舞+少林功夫,這就是這個城市普通居民下班後的生活。如果還想進一步瞭解近三十年伊朗的社會變遷,不如花上九十分鐘去看看07年法國動畫電影《我在伊朗長大》,無論光與影,無論黑與白,被禁錮的只能是軀殼。
✥✥✥ 亞茲德:焚心以火
亞茲德位於伊朗腹地中心,是一座典型的沙漠古城,雖然這裡知名度遠不如伊斯法罕,但她具有3000多年的歷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上最古老的城落之一。
進入亞茲德,首先的印象是來到了我國黃土高原的西北高坡。這裡幾乎所有建築都是用傳統的泥磚構成,古城的色彩似乎只有那一抹不輕易言變的土黃色,與周圍的沙漠倒是和諧,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嗎?在亞茲德老城中穿行,時光彷彿倒流回古波斯時代,這裡的街巷古老得讓你不敢相信,似乎歷經千年的亙古不變,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迷失與流連,交織一起,這是我此時此刻的感覺。迷失,好像古墓麗影遊戲中Lara,狹窄的街道縱橫交錯,既沒有路牌,街道又是彎彎曲曲毫無章法。走在其中,但見兩旁盡是泥土製成的房屋,徬佛走進了不見盡頭的迷宮之中。流連,這裡每一個轉角就是一個美麗的景觀,有披著面紗的婦女、陷入回憶的老人、剛剛放學的小朋友、間或有一隻貓跳竄跑開……在這裡你能體驗到最真實的伊朗民眾的生活;峰迴路轉,豁然開朗處,你還會在衚衕的盡頭,看見最有特色的客棧和茶館,仿若荒漠中的一眼甘泉。
如果您行走沙漠,最渴望的是什麼?水和涼風,正是本地居民生存繁衍的必需品。因此,他們發明瞭風塔來抵抗炎熱,他們挖掘坎兒井取得用水。有了這兩樣,他們才得以世世代代在沙漠之中生生不息。風塔,是建在房屋頂部的一座高高的塔,開口對著對風處,即使在沙漠,也能收集高處微小的風,使得風從塔中間流向房屋內部,使房屋在夏天變得很涼快。亞茲德有「風塔之城」的美譽,老城上空密密麻麻的風塔,別具一格。
亞茲德城真正興盛,始於7世紀波斯被阿拉伯帝國征服的那段時期,由於地處偏僻和伊斯蘭教的迫害,這裡天然地成為眾多瑣羅亞斯德教信徒的避難所。他們紛紛從臨近省份逃到這裡並生根散葉,亞茲德遂成為瑣羅亞斯德教的聖地,至今如是。瑣羅亞斯德教俗稱「拜火教」,火,即無限的光明,直至今日聖火依然在拜火教的祆祠里燃燒不息,據說有1700年未曾熄滅。
在阿拉伯人將伊斯蘭教帶入波斯之前,拜火教是此地興盛的宗教,波斯第一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第二帝國薩珊王朝都以拜火教為國教。說起拜火教,就不得不說說瑣羅亞斯德(Zoroaster)。瑣羅亞斯德,這位大叔在江湖上混的年代,實在離我們太過遙遠,據有爭議的考證,活動主要年代是公元前700年至600年左右,還早過佛祖釋迦牟尼。我天朝那個時候正處於春秋時期,瑣羅亞斯德活動的年代,孔子甚至是老子還沒出生,估計他同時代人比較有名的就是姜子牙了吧。所以說,出來混要趁早,也不無道理。有關他的豐功偉績或風流韻事,現在只能靠他信徒們的文字功底和誇張能力了。我們只知道他出生在今天的伊朗東部,年輕時開始傳教,一開始諸事不順,到了四十二歲終於時來運轉,和姜子牙的經歷也差不多。一位君王信了他的學說,其他人見利好了,就紛紛跟進,於是他的教義傳播了開來,後來成為了波斯國教。這個教派曾在南北朝時在我天朝設立中國大區辦事處,主打品牌當時叫為「祆(音:鮮)教」,千萬別當他們是我天朝東南沿海一帶彈棉花、做棉襖的教派,謝了。
瑣羅亞斯德宣揚的教義比較特別,可以說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二元宗教結構:拜火教的神是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二神之間基本沒有共同語言,無法溝通,每天見面就要打來打去。勞苦大眾的芸芸眾生,則都是台下的看客,就像舊時梨園裡看戲時,要覺得哪邊起霸做得好,雲手翻得妙,就給哪邊喝個彩頭,或扔個賞錢什麼的。光明之神代表善,黑暗之神代表惡,作為票友的普羅大眾早就知道了善是好的,惡是壞的,但蘿蔔青菜,每個人可以自由選擇善惡的機會。也就是說,它不威脅人們非得棄惡從善,放下屠刀;也不將惡斬草除根,掘墳三尺。當然,最後他們還是認為光明之神的善會取得勝利,但這勝利只是鞏固善的地盤,並不是說要將惡趕盡殺絕。
拜火教的教義對猶太教及後來新生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產生過一定影響。特別是波斯帝國時期,猶太人與拜火教信徒之間的相互交往,可能對猶太教中的天使、魔鬼、復興和世界末日等思想有較大啓發。拜火教最初並無經典,僅由祭司口傳心授。後來漸漸形成文字,名為《阿維斯陀》,是研究波斯宗教之唯一典據,表達了對神祗的崇拜和對生活的熱愛,其中一個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特別重視履行個人的責任。拜火教強調善行,善行的目的是為了厚生,即要使生活富足。而生活富足,就必須努力農耕和放牧,這不僅是高尚的職業,同時也是宗教上的功德。拜火教反對齋戒禁食,理由是吃不飽就不能完成宗教的艱巨任務;吃不飽就不能拼命勞動。這些要求,主要為達到發展伊朗高原當地民族的生產和生活之目的,這與馬克斯·韋伯所講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確實有異曲同工之妙。歷經磨難,輾轉來到美國的清教徒們,是不是也和伊朗高原上的居民一樣,在自己的「應許之地」上,尋找和踐行著他們的美國夢。
拜火教,肯定崇拜火,既然火是無限的光明,那麼白天廟宇里照樣是火燭常明,不怕浪費。安葬習俗是把屍體放在高塔頂上,讓鷹幾小時內啄個精光。解釋一下說,在拜火教的教義中,大自然是由土、氣、水、火四大元素組成,必須保持四元素的純淨。所以拜火教徒去世的時候,不採取土葬、水葬,也不採取火葬,於是鳥葬閃亮登場——將逝者屍體置於寂靜之塔中,由禿鷹啄食清理。亞茲德之行,我爬上了這個寂靜之塔,與其說塔,不如說類似於火山口狀的土坑。塔有兩座,左邊是男性的葬禮台,右邊是女性的葬禮台。三十幾年前,這種鳥葬方式已被禁止了,斷了口糧的禿鷹們也不見了行蹤,想必和今天的伊朗人一樣,紛紛選擇移民了吧。靜靜地聆聽寂靜之塔,呼呼的風聲似乎帶來遠處傳來的吟唱:暮春三月,鷹飛草長,天寒地凍,有誰飼狼,人惟憐羊,狼獨悲愴,人心難測,世情如霜……
瑣羅亞斯德最後在自己的神廟里殉難,這是宗教戰爭中的一個不幸事件,但真正的宗教領袖,大抵都有如此的獻身精神,佛陀如是,耶穌也如是。瑣羅亞斯德雖說資格老,江湖地位高,但知名度不大,直到19世紀德國哲學家尼採的橫空出世,才打響了瑣羅亞斯德的名頭。尼採著名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就是假托瑣羅亞斯德修行多年後下降人世傳經佈道的傳奇故事。正是在那本書中,尼採借瑣羅亞斯德之口,提出了諸如「上帝死了」「超人」等對後世思想界和社會影響深遠的思想。
直到今天,拜火教的忠實信徒仍然向火獻祭。在面向火焰朗讀聖書《波斯古經》時,司鐸要用兩條白棉布系在腦後,蒙住嘴巴,不讓自己的呼吸褻瀆它。這一幕,讓我想起金庸小說中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時的場景:
「熊熊烈火,焚我殘軀;生亦何歡?死亦何哀?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眾人,憂患實多;憐我眾人,憂患實多。」
✥✥✥ 色拉子:心靈花園
喜歡窮極物理或有著悲天憫人情懷或蘇格拉底式的好事者可能會問,我們為什麼要出去旅行,旅行的意義何在?
官方發言人會說:刺激消費,拉動內需;
老師會說:增長社會見聞和成長閱歷;
旅行社會說:尋找和豐富人生的體驗;
都市白領會說:這是一種逃避,放鬆心情;
宗教者會說:能讓你接觸自然,感受造物主的偉大;
小資會說:淨化心靈,洗一洗身體和靈魂;
文藝青年會說:當期待成為一種習慣,或許……
或許尼瑪啊,不論說什麼,色拉子,你來對地方了。官方宣傳上說,色拉子是排名世界前10的浪漫求婚地;是波斯「心靈之神」哈菲茲的故鄉;是世界文化遺產波斯帝國最宏偉的都城波斯波利斯的所在地;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傳奇都城……
色拉子的清晨,並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寧靜。透過酒店的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和我們很大不同的是,其中絕大多數人或許趕著要做早晨的禱告吧。在色拉子,禱告最好的地方,莫過於粉紅清真寺了。伊朗境內,清真寺數不勝數,因為穆斯林每天要做五次祈禱。但這個清真寺確實印象深刻,前提是如果你也喜歡色彩。伊斯蘭風格中各種複雜的建築空間都在這裡可以看到,特別是以粉紅色、淡黃色和淡藍色為主,繁復、精美、艷麗色彩的彩釉面磚外牆和頂部蜂窩狀的構造別具一格。去到清真寺時,碰巧是上午九、十點鐘左右,清真寺的祈禱大廳內,璀璨的陽光射入彩色玻璃,映照在精美的波斯地毯上,五彩的顏色和線條完美結合,場景極具張力,真是讓人流連忘返。意外遇到一個從我天朝附屬國遠足跋涉而來的朝拜者,他為此時的陽光和色彩已經靜靜守候了幾個小時。此時此景,不禁讓人感慨,生命如斯,人生可以從故事到紀實,可以從唯美到樸實。但生命之中,總有一時縱情的燃燒,不讓命運被壓抑的無奈磨礪得暗淡。
波斯文化底蘊深厚,特別是多出詩人,菲爾多西、薩迪、哈菲茲、魯米……波斯詩人大多與色拉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哈菲茲是波斯文化的「心靈之神」,他的詩歌的影響僅次於《古蘭經》,是伊朗人民的精神力量。黃昏時分,來到哈菲茲墓園,在這裡,我見到一襲白袍,飽經滄桑的流浪吟唱詩人;還有和家人們聚集在一起,休閒放鬆地沈浸在波斯樂曲和哈菲茲詩歌中的普通市民。哈菲茲的詩里最常出現的是美酒、夜鶯、美女、玫瑰和花園等元素,洋溢著浪漫主義和神秘主義氣息。但與想象中有所不同,現今的伊朗老百姓顯得輕鬆而隨和,外向而熱情。他們最喜歡和家人聚在一起,最喜歡隨處野餐,即使在馬路邊甚至是馬路中央的綠化帶上野餐,也並不在乎。我想,哈菲茲精神所在,不僅是在詩歌中營造了一個和諧美好的天堂花園,也用詩的語言撥動了伊朗人的心弦,讓他們在忙碌的現代生活中仍然充滿熱情,追求詩意的生活。
古波斯從色拉子起源,在這裡可以再次穿越,彷彿看到波斯帝國的前世與今生。第二天,我踏上尋找波斯帝國的光榮與夢想的旅程。出城大約四個小時的車程,到達帕薩爾加德。這裡除了居魯士的陵墓沒有什麼其他景點,遊客很少,荒涼一片。用我天朝的官話講,就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衡量標準很簡單,這裡無高額門票,無宰客搭車,無義烏旅遊紀念品,三無地帶。這麼好的旅遊資源不開發,比起我天朝某些地方「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竭澤而漁,變性經營,倒是厚道很多。至少,我們不需要為拜訪一下莊子故里而不知何去所蹤,也不用為家住湘西鳳凰而買票回家。
居魯士大帝是波斯帝國的締造者,其地位相當於我天朝歷史上的秦始皇吧,只是時間早上三百多年。陵墓是用黃色的條石砌就,方方正正,估計不足十米高。據說居魯士大帝曾經在陵墓上留下了一句話,大意是說後來的人們不要嫉妒陵墓的規模,應該想想他生前的豐功偉績。後來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波斯時,看到居魯士的陵墓年久失修,就大舉修葺完善,並擴大陵園規模。即使這樣,這陵墓還是和居魯士大帝太不相稱了。如果要和秦始皇陵墓相比的話,那我天朝錦繡江山,勞力物力豐足就更可見一斑了。
我想,居魯士陵墓2500年來屹立不倒,特別是贏得了對手——滅亡了波斯帝國的亞歷山大的永久尊敬,其中必有原由。在陵墓銘文中,居魯士驕傲地說:「我,居魯士,世界之王,偉大的王。」當亞歷山大大帝作為世界征服者,面對居魯士如此功績時,又作何感想呢?我們不妨從《聖經·舊約全書》中的巴比倫之囚開始尋找答案。
公元前6世紀,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二度征服猶太王國,耶路撒冷全城被洗劫一空,神廟、王宮和許多民宅被焚燒。大批民眾、工匠、祭司和王室成員,全城幾乎活著的居民全被擄到巴比倫,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巴比倫之囚」。直到公元前538年,波斯國王居魯士大帝不戰而勝,輕而易舉地攻佔了千古名城巴比倫,並上演了波斯版的「辛德勒名單」。他發佈文告,釋放猶太人回歸故國,並讓他們在耶路撒冷重建聖殿,共有42000多猶太人返回耶路撒冷,同時帶走的還有,巴比倫人從耶路撒冷耶和華聖殿里掠奪來的5400件金銀器皿。
「打打殺殺你找別人吧,我受過高等教育的」,生活在文明社會的達哥如是說。居魯士大帝,作為征服者,創建了西起地中海、東至藥殺水的強大帝國,但令人敬仰的並不是這些打打殺殺的業績,而是他的政治智慧和寬容精神。起初,他擊敗了企圖謀害他的外祖父,但卻讓他和自己住在一起,頤養天年。後來,他打敗了波斯世仇的米底王國,但仍把米底國王當作一個帝王對待,對國王的忠告言聽計從,直到今天伊朗人仍流淌著波斯人和米底人混合的血液。最後,他征服了巴比倫,他嚴令軍隊不許擾民,尊重巴比倫當地的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尤為可貴地是他把歷代巴比倫國王擄掠來做奴隸的,包括猶太人在內的多民族的人獲得解放,派軍隊護送他們回故鄉,並以人力物力支援他們重建家園。重點抓好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2500多年以後證明,猶太人兩個建設都搞得灰常不錯,還組成了以達揚、沙龍為主講的巡講團,先後五次在中東地區巡回演講,贏得了整個阿拉伯世界一致的譴責。
居魯士大帝不是神,但卻是那個時代的奇跡,一位令人敬仰的征服者。在大英博物館裡收藏著居魯士石柱,上面刻著居魯士大帝的訓示。訓示的大意是每個家庭都有信仰自己的神靈的權利,任何人都不得剝奪這樣的權利。居魯士大帝對身為「巴比倫之囚」的猶太人說:「我說過任何人都可以信仰他們自己的神。你們又有什麼不同呢?我說的話也適用於你們。回去建設你們自己的神廟吧」。美國學者房龍從人文主義的立場出發,探尋兩千年來人精神上「不寬容」的原因,我想,可以在居魯士這裡找到最好的註解。徜徉在居魯士陵墓的周圍,腳下是碎石發出的咯吱聲,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居魯士大帝的陵墓隨著歲月的侵蝕而逐漸衰老,城頭變幻大王旗,信奉拜火教的波斯帝國早已經為伊斯蘭教所統治。當年居魯士放走了巴比倫之囚,而今天的伊朗政府卻一再說要把猶太人的國家以色列從地球上抹掉,世間滄桑,莫過如此吧。
離開帕薩爾加德,前往波斯波利斯,去看看波斯帝國最為鼎盛時期的都城遺址。波斯波利斯建於公元前518年左右,大流士一世時代,其子薛西斯不斷完善擴大,前後歷經60年時間才得以完成。我天朝那時處於春秋後期,從人類早期文明看,大體上波斯文明是早過我天朝的。但再看看那時的歐洲,除了希臘半島一帶,其他地方應該還是茹毛飲血的部落生活,民族自豪感又不禁油然而生。波斯帝國在大流士一世及薛西斯在位時,達到了全盛時期,其疆域從愛琴海一直到印度河,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地跨歐、亞、非三大洲的帝國,也是當時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其地位比今日之米國有過之而無不及。
波斯波利斯依山而建,順勢而為,秉其自然而成,有渾然一體的感覺。遠眺波斯波利斯,沒有感覺氣勢磅礡,但真正等你走到城腳下時,才會有高山仰止的感受。特別是台地、殿基、石柱等基座,完全是天然石頭堆砌,巨石碩大無比,堆砌十幾層樓高,絕非人力所能為,有點類似埃及金字塔,連接處卻又嚴絲合縫,確實不知如何堆起來的。波斯波利斯的遺址破敗得比較厲害,有點類似參觀我天朝圓明園的感覺,其經歷也類似,都是被一把火燒個精光。焚燒這裡的正是波斯征服者亞歷山大,後來考據有說是亞歷山大報復波斯人燒毀雅典,有意為之;也有說是酒後失言,無心為之,這個也不重要了,事實是波斯波利斯已經被付之一炬。如果按照米國撲克牌通緝令標準,被通緝人就是梅花K亞歷山大大帝。
宮殿肯定是沒有了,殿內外的石頭柱子還剩下一些。只有台階和台地側面的浮雕有些保存得還比較完整,浮雕的內容栩栩如生,大多是誇耀波斯帝國的文治武功,所征服包括埃及、阿比西尼亞、利比亞、努比亞、印度、巴比倫、腓尼基和色雷斯等40多個國家向帝國進貢的場景。細看浮雕紋飾,來自不同屬國和民族,服飾各異的朝貢團或是手捧金銀珠寶,或是牽著獅子、大象、雙峰駱駝等等,反映了波斯帝國繁榮昌盛的景象和威嚴。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鈎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雖然時代不同,場景各異,但此賦正是應時應景、恰如其分之作,留給後人憑吊的唯有黯然神傷。
按照當時波斯人所認知的世界來看,顯然易見,如果他們征服了希臘人及其鄰近的地區,波斯的領土就將和蒼天相接,太陽所照到的土地沒有在版圖以外了。但無論是偉大的大流士一世還是萬王之王薛西斯,在帝國疆域的擴張中,在土和水的索取上,最終都止步於以雅典和斯巴達為代表的希臘城邦,止步於以希臘政治體制為代表的海洋文明。波希戰爭,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歐洲和亞洲的對決,東方和西方的PK。50年期間,代表著東方文明的波斯令人難以置信地,輸掉了戰爭;再之後,甚至20年時間都不到,波斯居然再一次令人難以置信地,輸掉了整個帝國。這次戰爭對東西方經濟與文化的影響,遠遠大過戰爭本身,希臘化時代由此開始,文明的中心由兩河流域向地中海地區推移……
如果設想波斯贏得了波希戰爭的勝利,希臘城邦體制難以保存併發揚光大,日後的西方文明必將失去希臘文明這個源頭活水,那麼世界歷史也必將改寫。2500年以後,波斯帝國各大媒體紛紛報道:
【真主電視台】新聞早報:2075年,以色列舉行了全國性的回歸波斯遊行,帝國人大全票通過,以色列正式成為帝國猶太省,而不再以以色列國家形式存在。
【新月日報】新聞聚焦:30多年來,波斯繼續對米國進行經濟封鎖和制裁。觀察家認為,米國國內因經濟打擊而面臨諸多社會問題。失業率大幅上升,持不同政見分子活動頻繁,社會局面動蕩不安;2044年開始,近3成米國人先後移民波斯,移民局稱近期將進一步提升准入標準和波斯語測試水平。
【穆罕默德通訊社】軍事觀察:波斯帝國自治省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亞、敘利亞、巴基斯坦紛紛向帝國人大提交草案,要求帝國軍方對米國實行空中軍事打擊和地面部隊武裝佔領。另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米國近期將再次成為帝國軍方新式武器的靶場和實驗場,在米國旅遊的波斯公民必須即刻離境。
……
歷史沒有如果,直到睡醒才意識到自己已回到酒店。酒店門前,一條窄窄的馬路,在拐角處,居然屹立著一個不大的城堡。城堡正前方,是個破舊殘敗的小廣場。不知道這個廣場的歷史,但喜歡這裡古舊的氣息,喜歡殘陽斜射泛起金色暈光的感覺,喜歡城堡完美的波斯曲線……
✥✥✥ 伊斯法罕:真主之光
伊斯法罕建城久遠,曾是「絲綢之路」南路的要站和東西方貿易集散地。當年,這裡雲集著世界各地的商人及諸多特產,市場繁華,因而有「伊斯法罕半天下」的美稱。今天的伊斯法罕已發展成為伊朗的交通中心,仍然是商賈雲集,貿易發達的大城市,也是富於東方民族色彩的歷史古城。以上是旅遊指南的說法,肯定是沒有錯,姑且聽之。
我更感興趣的是,伊斯法罕這個城市,波斯文化的痕跡經歷千百年已經漸漸褪去,伊斯蘭文化特徵卻十分凸顯。簡單講,伊朗歷史上有過三個黃金時代,分別是阿契美尼德王朝(公元前550年至公元前330年)、薩珊王朝(224年至651年)和薩法維王朝(1502年至1722年)。薩珊王朝之後,伊朗先後被阿拉伯人、突厥人、蒙古人和烏茲別克人征服,直到薩法維王朝建立。伊斯法罕就是薩法維王朝全盛時期,阿拔斯大帝營建的新都。阿拔斯大帝是一個建樹很多,且眼界開闊的帝王,與我天朝康熙帝比較類似,但時間上要比康熙帝早,大概與努爾哈赤同一時代。伊斯法罕在阿拔斯統治時期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之一,雲集東西方多國商人不說,重要的是盛世出華章,這裡學者薈萃,成為伊斯蘭什葉派的宗教中心,伊斯蘭文化高度發達。
直到今天,伊斯法罕輝煌的宮殿、宏偉的清真寺鱗次櫛比,花圃似繁星點綴。最負盛名的是城市中心的伊瑪目廣場,它長500米,寬160米,據說是世界上第二大廣場,是阿巴斯大帝檢閱軍隊和觀看馬球比賽的廣場。廣場長邊一側,屹立著宏偉精緻的阿里·卡普宮,是阿拔斯大帝和皇族的居住地,這裡可以俯瞰全城;宮殿對面,坐落著皇家清真寺——謝赫·盧特福拉清真寺,而廣場寬邊一側則是穹形建築風格的伊斯法罕清真大寺;廣場附近還有當年阿拔斯大帝接見和宴請外賓,別具風格的「四十柱宮」,此宮其實只有20根柱子,由於設計精巧,20根柱子的影子倒映在前面的大水池中,又顯現出20根柱子而得名。
伊瑪目廣場與其說讓人印象深刻,不如說令人震撼,同時也使人流連忘返。試想一下,在那個轟轟烈烈的大航海時代,有一個遙遠的國度,人人信奉真主安拉,膜拜聖書《古蘭經》。這裡的信徒相信,按照聖書的描述,只要虔誠地遵從聖書的訓示和教導,必將能夠找尋到人間天堂。雄心壯志的阿拔斯大帝雖然不是真主,但這個穆斯林世界最強大的國家君主,和他那智慧而充滿想象的建築師們,就是遵循了《古蘭經》當中關於天堂的描繪,修建了伊瑪目廣場為中心的一系列建築群,這裡就是人間天堂。
在《古蘭經》中,天堂是這樣描述:它應該有流水灌溉的花園,有幸來到天堂的人們,他們是「躺在寶石鑲嵌的床上,長生不老的少年端著碗、壺和一杯最純的酒服侍著他們(這酒既不會讓他們頭疼,也不會讓他們迷醉);他們自己選擇水果和喜愛的禽肉。他們還會得到深色眼睛的天堂美女,如同蚌殼里的珍珠一樣貞節……這是對他們的行為的報償……」好像有點色情味道啊,廣電總局的人走了沒有,城管還沒來吧。古蘭經里的天堂,處處極盡富麗堂皇,但也有一點質疑,似乎專為男人設計的。阿拔斯的人間天堂,卻是與民同樂的,所以這裡君王可以閱兵、觀看馬球,臣民百姓亦可以散步聊天,休閒娛樂。直到此時此刻,我眼前伊瑪目廣場的情景,依然是到處充滿了愉悅,人人悠然自得,長樂未央。
徘徊在伊瑪目廣場,揣摩著怎樣去這兩個著名的清真寺看看。皇家清真寺還好辦,20萬里亞爾(伊朗貨幣,約7美元)買票就可以了。宗教的地方,一般人進去之後,都會感到自身的渺小和神的崇高,敬畏之意不由自主湧現出來,可以說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謝赫·盧特福拉清真寺也不例外,精美細膩的陶瓷貼片,使得整個大殿璀璨奪目又神聖肅穆,金色的陽光透過花窗照射進來,影影綽綽,使人恍若隔世。高大的圓頂,直達蒼穹,如果站在它的下面拍手或跺腳,即可聽到幾次回聲,傳遍大殿的各個角落,甚至門外的畫廊。
但那個伊斯法罕清真大寺,只有穆斯林才可以進去朝拜,這個就麻煩很多。剛好趕上祈禱時間,有成百上千人從四面八方匯集過來。我緊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朝里走,但被門口的軍警攔住,顯然是NO Muslim,NO Enter。我悻悻退回來,找了個地方坐下想辦法。過了一會,好像換了一批軍警,我又上前,真誠地表達了我想進去的想法,他也不知是否聽懂,很友好地揮手讓我通過,有點運氣啊。整個清真寺人滿爆棚,這個時候應該是一個特定的禱告時刻,因為門口幾個年長者還在不停地招手,催促正匆匆趕來的人們加快腳步。所以我只能遠遠地望著最前面的白衣阿訇,學著周圍的穆斯林動作,一起做禱告的功課。聽說麥加一年一度的朝覲,150萬人同時祈禱,場面壯觀,是無與倫比的世界奇跡。但麥加不發旅遊簽證,只有宗教簽證才可以,還是先在這裡體驗下吧。真主啊,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再次恩賜,讓我能夠接受心靈的洗滌……哈利路亞……
信奉伊斯蘭教的人統稱為「穆斯林」(Muslim),意為「順從者」。但我覺得伊朗導遊解釋得非常到位,按他英文的意思,我理解的穆斯林,是接受和遵奉伊斯蘭教法規定的行為規範和生活方式的人。行為規範和生活方式有許多,但促使人在果腹以外奮鬥的動力,不外乎慾望和信仰,慾望源自於我們的動物性,人們雖備受困擾卻又熱衷於此。另一種動力就是信仰。雖說信仰很多時候是不合邏輯的一種迷信,可一旦相信了,就難以改變。沒有信仰的人,言行可能是不一的,內心或許是空洞的;有信仰的人,就算是將要面對什麼事情,甚至是未知,內心都將澄明安定。因信稱義,是馬丁·路德神學的核心思想,也是基督教重要範疇。經過漫長的道路,人類大約已經明白十誡中所謂不立偶像的深意,慢慢的也明白了,信仰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私密。所謂因信稱義,是每個人內心中和自己的上帝所立下的契約。任何威逼、利誘或者蠱惑的方式,都將犯下十誡中「不可妄稱耶和華」。理性世界中,任何所謂神跡都將有新的解釋,但其實又犯下了十誡中「不可做假見證」。在我看來,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信仰作為私密。禱告中,信仰可以是父母師長,也可以是戀人朋友;可以提出祈求,也可以迷惑、質疑甚至不信,向你的神依靠交托,請賜力量。任何信仰都不能剝奪人類獨立思考和自由做出倫理選擇的權利,權利由人,成事在天,向神靈祈禱,傾聽內心聲音。
離開伊瑪目廣場,用過晚餐已是華燈初上了。信步來到伊斯法罕市中心那條風情萬種的河邊,欣賞一下著名的33孔橋。不巧的是,適逢枯水期,河是乾涸的,無語。好在橋是精緻的,兩邊高高的有著很多拱形門洞的攔牆,橋頭是閒坐的茶館,燈光把橋照耀得一片輝煌,河邊是浪漫的林蔭大道和綠地。徜徉在33孔橋上,看著周圍悠閒自得的居民,有點江南水鄉的感覺,似乎分不清楚是在故鄉還是他鄉……
其實,無論是故鄉還是他鄉,都是在有限的空間存放無限的心靈。即使身在故鄉,卻永遠對他鄉產生好奇。心靈將會驅使你上路,一路向前。儘管走得很苦,但掙脫枷鎖,慢慢的苦旅必將成為幸福之旅。人的故鄉是生來確定的,精神的故鄉卻是漂泊的,能夠使浮躁焦慮的心靈淨化安寧的地方就是故鄉;能夠使人懷著一份虔誠之心去思念、去感激、去追憶的地方就是故鄉。按照伊斯蘭光照學說思想的說法,「自然」是一切事物的質,也是一切運動的因,因此自然是永恆的,成為永恆存在體與受造物之間永久的鏈環。我們靈魂中存有先天的光明,人類需以苦行和功修淨化靈魂,因為精神修煉之路是尋求光照照明的過程。人的靈魂借助精神修煉得以昇華,才能達到與真主的合一。真主是至上之光,真主之光賦予人以先天的靈知,它彌補人後天的缺陷,使人成為「完人」。
✥✥✥ 加茲溫:國土安全
去加茲溫,完全是為了滿足獵奇心理,一睹當年阿拉穆特谷城堡的風采,追憶山中老人的笑貌音容,無他。先看看旅遊指南上怎樣介紹:阿拉穆特谷,有一種與世隔絕的美,雪花飄落,沒有任何的聲音,你只想屏著呼吸。歐文湖的村莊依山而建,藍天雪山,美不勝收。這個山谷多變的景致讓人聯想到阿根廷的巴塔哥尼亞高原、瑞士、澳大利亞中部和敘利亞。不知波斯文原版旅遊指南是怎樣措辭的,但我想翻譯這段話的中國人絕對是個人才啊!黑的都能說成白的,真是有見地!我基本可以斷定這個人才以前是給房地產開發商做文案策劃的,後來跳槽搞旅遊策劃了,怪不得這些詞都聽得耳熟。實際情況是什麼樣子:車子往返開了八個多小時,周圍基本是禿山,啥都沒有,一路顛簸,就當減肥也好,且路上不知睡了好多覺。那個什麼什麼湖,我靠,在我天朝隨便找個魚塘或許還比它大些,我想伊朗這邊可能湖泊資源稀缺吧,只能這樣理解了。發發牢騷而已,其實是我來錯季節了,冬天這裡或許會別有一番景致,姑且說之。
言歸正傳,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張無忌所學波斯明教「聖火令武功」,創始者就是這位山中老人霍山。金毛獅王謝遜,曾向趙敏和張無忌分說一段波斯舊事:「霍山雄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陰謀叛變。事敗後結黨據山,成為威震天下的一個宗派首領。該派專以殺人為務,名為依斯美良派,當十字軍之時,西域提起山中老人霍山之名,無不心驚色變。其時西域各國君王喪生於山中老人手下者不計其數。」
霍山歷史上確有其人,通常翻譯成「哈桑」,他信的「依斯美良派」是什葉派的分支伊斯瑪依派的音譯,該派靠走極端路線搏出位。霍山生活在公元11世紀,我天朝為宋代而不是明代,那時候波斯正處在王朝衰落和突厥人崛起的戰亂時刻,他自創了阿薩辛派(Haschischin),在加茲溫附近的阿拉穆特山谷修建了一系列的城堡。他信奉用刺殺手段,來推行自己的政治和宗教主張,於是指派手下人到處刺殺各部落首腦權貴。Haschischin後來演化成英語里的Assasin,刺客的意思。只可惜這些古堡在1256年全部被蒙古大軍所摧毀。
爬了1個小時的山,終於來到刺客教派的總部,這裡被稱作「鷹巢」。儘管只有一些斷壁殘垣,但昔日教派活動的痕跡依然可循,畢竟深入地下的那部分建築和基石還算保存了下來。城堡雖談不上宏偉輝煌,清真寺、起居室、大廳、儲藏室等功能分區卻一應具備,依稀可見。城堡結構錯落有致,依山而忽高忽低,按照地下層的基石目測,當年的完整時地上建築至少也有十幾米高了。從城堡上居高臨下,視野豁然開闊,阿拉穆特谷內的村莊盡收眼簾。驕陽透過雲層照耀山谷,遠遠青山若隱若現,周圍一片寧靜與祥和,渾然沒有半點蕭殺之氣,只有一面伊朗國旗獵獵飄揚,當下也有點莫名的感動。據說山中老人創派以來,35年間直到死都未下山一步,只在城堡中專心寫作,同時培養刺客殺手。他倡導原教旨主義,嚴格遵守伊斯蘭教規,霍山自己的兒子,就因為破戒飲酒被處死。至於他會不會武功,這個很難說,但訓練和培養職業殺手,應該是屬實的。山中老人的訓練方法別具一格,傳說山中城堡中有一座秘密花園,裡面有許多絕色少女,平時這座花園秘不示人。當受訓者被訓練到一定程度,霍山會給他們服用大麻精,讓他們昏死過去,放進花園。受訓者在花園裡醒來之後,可以為所欲為。過一段時間再迷倒了抬出花園。這時,霍山會告訴受訓者,他們看到的是天堂,然後派受訓者去執行任務,無論成功或者成仁,他們都會再次升入天堂。於是,這些受訓後的暗殺者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根本無所謂生死,成功率很高。
山中老人霍山是善終的。他組織教徒刺殺,起初是為了對付自己的政敵和異教徒。他死後,一代代的繼任者,繼續號稱「山中老人」,這個教派又刺殺了很多當時突厥塞爾柱王朝,各國宮廷和十字軍在中東地區公國的諸多政要權貴,甚至遠至法蘭西國王菲利普也被其刺殺,這就是阿拉穆特谷城堡的傳奇故事。
山中老人,怎麼看都像古代版的本·拉登及基地組織,那麼暗殺是不是恐怖主義?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恐怖主義這事,在伊斯蘭世界古已有之,用恐怖主義來推行政治主張,更有其悠久的傳統。在先知穆罕默德之後,除了第一任哈里發病死善終,接下來繼任的四位哈里發都是被刺殺身亡。暗殺不是伊斯蘭國家的專利,上下五千年,哪個國家的歷史清清白白,能與暗殺、陰謀這些字眼完全脫離干系。就拿我天朝來說,司馬遷都沈醉於「那一劍的風情」,飽含熱情地為專諸、要離、聶政、豫讓、荊軻而列傳,他們是不是恐怖主義分子呢?但即使是這樣,恐怖主義也沒有什麼地方,比阿拉伯世界更普遍,傳統更根深蒂固,直到今天。
山中老人崛起於歐洲十字軍東徵時期,而發動阿富汗戰爭的美國總統小布什正好說過:這是一次新的十字軍東徵。穆斯林與十字軍,伊斯蘭與基督教,這之間的千年冤怨,異教徒之辯,連真主和上帝都沒有辦法釐清,難道還要去西天請如來佛祖來講數嗎?宗教無法解釋宗教,哲學是神學的婢女,似乎也無法解釋宗教;但宗教的發展必然遵循歷史邏輯,而哲學卻可以解釋歷史,我們看看黑格爾怎麼說。在黑格爾看來,歷史是精神在時間中自身發展的過程,也是世界走向自我意識的過程。因此,歷史就是我們的理性潛能逐漸實現為自由的過程。簡言之,歷史是一個理性自由的故事。可是事實上,歷史充滿了偶然和非理性的因素,說它是理性自由的發展純屬無稽之談。然而,黑格爾並非不知道歷史的橫暴和非理性。他從不幻想歷史是一個光明美好的過程,但他認為歷史外在的非理性不能否定它內在的理性目標。相反,歷史中的非理性對於實現宇宙,當然也包括宗教在內的理性的最終目標是必要的。世界精神就是狡猾地利用了「世界歷史個人」的非理性動機實現它的理性目標。所以說,一切歷史的偶然性最終都可以在理性的必然性中得到解釋。
離開阿拉穆特山谷已經是斜陽夕照了,我突然想起了2011年一部美劇《國土安全》。真的很佩服美國人,不僅可以在大眾傳媒中嘲諷他們的總統,還可以熱播這麼有爭議的電視劇。故事大概內容是這樣:伊拉克戰爭中的美軍戰俘Brody被中東恐怖分子策反後,以美國英雄的身份返回美國,並伺機搞恐怖主義。國土安全(Homeland),其實翻譯成家園則更為貼切,因為劇中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並且都在全力地保護。沒有對錯之分,恐怖主義相對而言,就是保護自己家園的鬥爭。上帝使Brody成為入侵者,真主又讓他成為恐怖分子。二者都把他送往地獄,同時,二者又宣稱將他引向天堂。Brody是普通人,有著七情六慾的凡人,卻在連接著天堂與地獄的獨木橋上徬徨,盡可能去掩飾自己內心的顫慄;上帝和真主相互傾軋,都是以神之名、以真理之名,儘管這些不過是部分人的慾望與訴求。信仰與慾望交織一起,Brody無法掙脫那種本質上不屬於他的罪惡與不安……
電視劇沒有看完,但我想,打破這個精神枷鎖,找到真正的家園,就是要確保自己的強力意志,不被陰謀利用,不為表象迷失。什麼是我們真正的安全家園?那就是我們心中最永恆的生存意志。正如尼採所說,「強力意志源於生命,歸於生命,它就是現實的人生。」《國土安全》最終的訴求,應該也就是如此吧。
11天後,我就離開了伊朗這個地方。那天,黃曆上仍然寫著: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連離開荒漠也得為自己在命書上找一個藉口,你或許會認為這是一種沈重的宿命感,但我寧願把它當作是一個藉口。
僅以此文,獻與子薇,十年攜手未曾相忘於江湖。
二〇一三年九月
廣州知秋齋